我們家不是外省家庭，從小父母的家庭環境就是濃厚的閩南家族。尤其不論爺爺、奶奶、外公、外婆無一不是純粹靠著台語作溝通。
所以回外婆家、或者過年回奶奶家，大人之間的溝通就變成像是外國人般的對話，雞哩刮啦地「攏聽唔啦」。說也奇怪，明明就是我說國語，外婆或奶奶說台語，雞同鴨講居然還是可以知道對方想表達什麼？ (反正就算真的聽不懂，旁邊的人還是可以幫忙「翻譯」)，足足應證壽司桑老公－大白先生所說的：「當你真心想要懂對方，對方就會懂你」，以及壽司桑本身與日本婆婆「心靈感應」般的溝通模式。
不過說是這樣說，很多事情總是在你認為"已經沒有什麼問題"的時候，他就會馬上破功。
在我升上國中之後，遠在斗六的奶奶因為想念前來高雄發展的幾個兒子，所以經常會在楊爸與兩個叔叔之間的三個家庭輪流生活。其中因為楊爸與楊媽因為是擔任學校教職，生活起居較為單純，所以通常奶奶待在家裡的時光最為長久，這個時候，我才發現溝通真的有很大問題。
因為升上國中時，楊媽晚上有時候會兼任夜校的課程，楊爸則是忙著學校上課之餘跑地方新聞中心，加上楊姊國二之後跑去高雄的學校就讀，所以大部分晚上在其他家人還沒回來之前，大部分就是我跟奶奶相對望。
起初時候，奶奶煮了晚餐要寶貝金孫來吃飯，還非得發頓脾氣，以為這孫子只愛玩不吃飯，卻殊不知這位金孫正沉浸於語言隔閡的大危機 (聽唔)。但小孩子學習能力總是很快，幾次之後，就記住「假崩」的意思就是「吃飯」，以後只要奶奶喊出來的語句中帶有「假崩」，那八九不離十就是：該吃飯了。
吃飯皇帝大，但是等待懂台語的媽媽回家更重要。
那時候沒有太多的電視頻道 (只有三台)，也沒有太多的電玩 (只有任天堂紅白機，而且電視只有一台)，我的第一台電腦也還沒搬回家 (就算有，也不會有電玩遊戲)，所以除了上樓自己念書、看漫畫跟塗鴉之外，我只能夠待在客廳跟著奶奶一起看歌仔戲。
因為被命令不可以吃完飯之後就溜上樓，只丟奶奶一個人在客廳看電視，所以礙於兩老的威嚴之下，「聽唔」台語的金孫只能乖乖地把功課或漫畫拿到客廳，陪奶奶大人一起看歌仔戲。
要一個還在看《魔動王》、《七龍珠》或《魔神英雄傳》等動畫，然後偏偏又不精通台語的幼稚鬼看歌仔戲，大概就像大人搞不懂時下年輕人沈醉於靡靡之音的情形是雷同的吧？
要命的是奶奶還有點重聽，電視非得要開得很大聲才聽得到，而且不會用遙控器 (在他的年代，電視是用手扭轉作切換的)，於是「聽唔」台語的金孫又有個重大任務：忍著抗議的心情，不時得幫忙轉台。
這時候學會的字詞：「切台」、「丟啦」、「唔係」
當這一些都還忍受得過去，要命的「代誌」總還是會尾隨而來。
某一天，當奶奶給錢要我去附近商店幫忙買個東西回來，等我千辛萬苦、下定決心 (因為搞不清楚奶奶究竟要什麼？)將"東西"買回來。
結果，全家人笑翻了。
奶奶要的是：「辣椒」
我買來的是：「蠟燭」
靠，就這段故事，大人可以一講再講，一直講到大學還在講。你們難道不知道這樣子，很殘酷嘛？
本來天真地以為不會講台語也不會怎樣，結果因為一再地鬧笑話，甚至還被恐嚇不會台語就沒辦法搭飛機 (註)，最後終於在高中時乖乖地學著講台語。即時現在還是「賣練轉」，至少比完全不會講還要好上一些。
註：某年楊爸要搭飛機北上參加研討，我吵著要跟去，結果奶奶恐嚇我說：機場人家都是講台語，你聽不懂要怎麼搭？
小時候的我被唬的一乾二淨，後來才想通：那根本是因為奶奶講台語，機場人員當然跟他講台語啊！
後記
奶奶在幾年前因為病症發作而離開，在世的時候，他一句國語也都聽不懂。在孫子們小時候沒辦法聽見他們親口說"阿嬤，溫揪想你耶"，卻得一直到孫子們個個長大忙碌於求學過程，他才聽得懂他們的話語，只是，孫子們早已經過了躺在奶奶懷抱中依偎撒嬌的年紀。
也許，除了爺爺過世得早之外，這是他埋藏在心中的另外一個遺憾吧？
高雄外婆雖然受的是日據時代的教學，聽得懂日語、說的是台語，但也聽不懂孫子們所說的國語，可是他卻很可愛地跟著教國語的外公，一個字、一個音地慢慢記、慢慢寫，雖然是說不上一個完整的句子，伴隨著國台語單字交雜的語法，卻讓孫子們很是開懷。
給天國的奶奶，我很想念你。
給在高雄的外婆，祝福你身體時時健康。
☆
☆
☆
Bookmark this on Delicious☆
☆
儲存至「分享書籤」☆
讀者回應 ( 0 回應 )
訂閱張貼留言 (Atom)